壮子妈

故事从我出生的那一天开始......
关于"九婶"
"九婶"是我的母亲,因为我老爸在宗亲里排行第九,别人都叫他"九叔", 我母亲相应的也荣升为"九婶".农民出身的九婶倒也无所谓,没有城里人那么多的规矩,随大伙怎么叫都行,我们姐弟三人从小耳濡目染,也跟着大伙叫"九叔"和"九婶",以至于到了小学阶段还这么叫.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们逐渐觉得别扭,但如果改为叫"爸爸"和"妈妈",因为从来没有这么叫过,叫了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,于是后来我们姐弟三人逐渐用"老豆"和"老母"代替,叫着很随口,他们也乐意,这个称呼一直沿用至今.
手表的故事

我: "九婶,给我买块手表"
母亲:"做什么啊"
我: "我要娶个老婆,给你洗衣服"

这段对话应该发生在我3-5岁之间,对话内容至今记忆犹新.

那时我们姐弟三人都很小,爸爸在县城上班,母亲独自一个人在村子里干农活,干过农活的人都知道那是多么辛苦的事情.一大早,母亲把我们姐弟三人喂饱,放在家里,然后上田干活去,在炙热的太阳底下勤劳的耕作,只为换来一家人那点口粮.到了晌午,回家煮粥(做饭要很多米的....)给我们喝;下午,继续一天的劳作;天黑了,回家做饭,喂我们仨,接着洗洗睡,结束一天的劳苦.
正因为母亲耕地辛苦,对我们照顾不周,我和弟弟白天没人理,很小的我们应该是吃了就乱睡,往死里睡,睡得天昏地暗,以至于我的头都睡歪了,我弟弟更厉害,不但头歪了,连脸都睡变形了,也是因为这个原因,弟弟当年想去当兵,体检的时候直接被淘汰了.小伙伴们那时候都叫我"头扁",给我留下了不少的话柄.
前段时间和弟弟出来吃饭,说起头歪的事,我们对母亲没有一点的怨言,在当年那种艰苦的岁月里,把我们养活已属不易..
农活很苦很苦,男人又不在旁边,这时的苦又有谁能体会呢?
更要命的是,有一段时间母亲腋下长了个疮,病痛折磨得她很辛苦,但是没钱,就向隔壁家的八叔公要了点草药治疗,效果自然不怎么样.看着母亲痛苦的表情,那时的我,内心除了痛苦和着急,什么也做不了.
事后很多年,回忆起那段岁月,母亲总是说"我宁愿在城里做乞丐,也不愿意回去做农民"
母亲在村里的辛苦在我脑海里深深留下了烙印,那时的我手无缚鸡之力,又如何帮我母亲呢?"娶个老婆,给你洗衣服"成了我那时唯一能想到的事情.......
城里的故事
父亲由于工作卖力,调到了县城里的派出所,单位安置了一个房间,两户人用.父亲把这个只有十来平米的房间用布隔成两半,一户一半;
有了"房子"的父亲把母亲和我们仨接到了县城,自此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.母亲后来说,正是因为预料到父亲可以把她接到城里去,所以才嫁给他的.这样看来,我母亲的眼光是多么的厉害.
母亲没有文化,刚开始到大舅工作的化工厂做临时工,那时的单车比现在的汽车还值钱,我家自然没有.母亲每天从家里出发,步行十几公里到厂里上班.收入很不稳定,毕竟是临时工,只有厂里的活忙不完的时候,我母亲才有机会挣点钱,但即使如此,母亲已经很开心,相比在村里的生活,那真的是天堂.
文化宫离我家不到1公里远,经常有牛哥戏(粤剧)表演,到了晚上9点快散场的时候就不收门票,没有娱乐活动的我们,这时候母亲会带着我们去看.牛哥戏不好看,就几个大花脸在那里唱来唱去,我也听不懂,他们唱的东西成了我的摇篮曲,戏还没演完,我就睡在母亲的怀里了........
因为父亲也是没有文化,所以只能靠卖力地干活来保住这份工作.后来因为吃苦肯干,调到了公安局,虽是公务员,但干的是养猪,发电以及在局里的小卖铺做销售员的活.不过,我们家也因此能搬到局里面去,有了自己的房子,虽然只是一个十多平米房间,但起码不用和别人共用;还有了自己的独立厨房,虽然是瓦盖的.
我们仨逐渐长大,因为是农村户口,因此在城里的小学读书都要交赞助费,每个学期10元,这还不包括学费.在那时,这也一笔不小的开支.因为开支较大,化工厂的临时工收入已经不能支撑家里的生活,于是,母亲又有新的想法了.
卖菜婆的故事
公安局里有不少从村里出来的和我妈一样的妇女,因为公安局离菜市场近,因此母亲决定和另外几个妇女到菜市场卖菜挣点钱.

每天早上,母亲做完我们的早餐,早早的去码头,等待从村里挑菜出来卖的农民,从他们手上买过来后,母亲挑着百斤重的菜,从码头走到菜市场,有时候来回几趟,累得半死,然后,坐在街边,摘菜,洗菜,卖菜,开始了一天的所谓生意.
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人来买菜的,市民们一般中午和傍晚来买,但也有零零散散的顾客在别的时间段买,所以母亲每天早上准备好一天的饭菜,在那里守摊,太阳出来了,撑起伞,下大雨了,撑起更大的伞,为的是尽可能去挣钱.
其实挣的钱也不多,一般每天能够挣10-20块钱,等到了赶集和节日,尤其是春节,村里人出来买菜改善生活,那时当天会有100块左右的收入,这时母亲就会"大挣一笔".今年和母亲谈起卖菜的事,母亲说"有时候在那里蹲几个小时也卖不出去一斤菜,很烦人.但有时候生意好得不得了,这时候即使你外公返生(复活)我也不回去,得赶紧卖菜"
卖菜的日子一天天过去,从我读小学开始,到我研究生毕业,超过20年的时间里,母亲真的是含辛茹苦,而当年和她一起出来卖菜的公安局里的妇女,早已离开了这个行当,唯有她, 为了我们仨,尤其是我的学业,天天守在那里,挣着微薄的收入.
我的城里生活

父亲在公安局里是最底下的几个公务员之一,母亲每天卖菜,没有体面的工作,而我们姐弟仨,就读的小学,是大院里的子弟不屑一顾的学校.自然在我幼小的心里有一种自卑感,我姐弟应该也会有同感.而我们每次回到老家,就像荣归故里,毕竟是"城里人",家里的大叔大妈对我们另眼相看,小伙伴们自然也羡慕我们的生活.也就只有在回到村里的时候,才能满足我那么一点点的优越感.
有一次妈妈和爸爸吵架,自此他们俩的收入各自管,对于家庭开支,母亲管柴米油盐酱醋茶,父亲则管大头,如我们的学费.
因为我的小学,公安局,菜市场,都在方圆一公里的地方,于是每天放学,我都得到母亲的摊位上拿她给家里买好的菜回家.这个活刚开始是我姐做的,但是我姐觉得丢人,怕同学看到她拿着菜,难看,于是不肯再拿,于是这个重任落在我的身上------虽然我也一万个不愿因,从小学到初中毕业,每天下课都去拿菜,然后姐姐在家里煮.
说到这,我必须的反省,母亲每天那么辛苦挣点小钱,买菜让我带回家,我却觉得丢人,尤其不想让班上漂亮的女生看到,现在想想,我是多么的死要面子活受罪.
因为在村里的时候营养不好,我小时候一身的病,可以说是在药罐里长大的-------一周一小病,隔月一大病.因为学校离菜市场近,每次生病,先向老师请假,然后找母亲.母亲带着我到离她摊位不远的医院,把脉,抓药,打针.有时候打了针我走不动,母亲会背着我,一步一步的从医院送我到教室,然后转身,继续守在她的摊位前,挣钱........
写到这,我的泪腺开始膨胀了.........
我的大学生活

经过多年的努力,我考上了大学,要远离我的母亲.我知道,从此以后我不可能每天都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了,因为我的工作地在城市,对于母亲和父亲来说,在县城养老才是他们最理想的地方,那时的我,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.
刚到长沙报道,就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,那是我第一次和母亲通过电话说话.快要挂电话了,母亲嘴里蹦出一句"拜拜",吓我一跳.当时的我很抗拒在生活中用英语,所以每次和别人打电话,最后都是说"再见",没想到母亲比我西化多了.
我的虚荣心依然在作怪,在大学第一天,班上统计家庭信息,我在母亲就业那一栏里写"个体户",写了之后我就懊恼不已,我居然依然觉得摆地摊卖青菜是个丢人的事情,这种自责的心情至今缠绕着我,母亲为了我能读书,付出了那么多,我居然会有这种想法,狗不嫌家贫，子不嫌母丑，我真他妈猪狗不如.我应该写"摆地摊卖菜",这是个多么伟大的工作!!!!!!
母亲的城里故事

这回母亲真的到了城里.老婆怀孕了,我又经常不在身边,母亲就到广州照顾.
母亲做的菜很咸,家里人都吃不惯,更何况是我老婆了.和母亲说了多次,尽量少放盐,这样对身体也好.但母亲说,放少了就没有味道了,吃不进去.慢慢的我老婆吃的少了,母亲没办法,最后狠下决心,盐越来越放少,直到合我老婆的胃口,到了现在,我都觉的母亲煮的菜太淡了,有时候我会背着我老婆偷偷的往盘里加盐.有几次从广州回县城,母亲给家里人做菜,老爸很惊讶的发现菜没那么咸了,要知道过去几十年一直让她改都改不了.

母亲在广州没有认识的人,老婆上班去之后,母亲只能看电视打发时间,新闻看了一遍又一遍,并且只看说粤语的那几个台,无聊之极.老婆下班,母亲才有和人说话的机会.

       由于母亲在家闷得慌,于是到小区逛,有时会碰到广西老乡,才有伴说话.但老乡也住不惯广州,住几个月就回去了,母亲又成了一个人.
       有一次和母亲坐公交车,快到小区的时候,母亲指着窗外一栋楼,说那里是小学.我很惊讶,问她,我住这么多年都不知道那里是小学,你怎么知道的.母亲说,"白天的时候无聊,就和老乡在小区到处逛,有时候到对面小区逛,有时到这附近逛,自然知道",听到这,我已满眼泪水,母亲为了照顾怀孕的儿媳妇,忍受着孤独,改变了几十年的饮食习惯.这哪是到广州享福啊,这是遭罪!!!!
    乐乐与母亲
       女儿乐乐的出生给母亲孤单的生活注入了色彩,母亲自然希望我们生个男孙,但是对于乐乐的出生,虽有些失落,但过后还是很开心,毕竟这也是徐家的骨肉.
       乐乐出生后3天回到家里,我和老婆都不敢给她洗澡,生怕哪里给她弄伤了,因此开始那一个月都是母亲给乐乐洗澡.
       母亲没有文化,不会教乐乐唱歌跳舞写字,但在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,母亲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着乐乐.
       在最初的几个月,乐乐经常尿湿裤子,我们为了不让她的屁股被尿泡着,因此白天的时候不会给她穿尿片,这可苦了我的母亲,乐乐一天拉几次,想拉就拉,也不预先预告,尿湿的裤子母亲用肥皂把它洗干净(小孩的衣服不能用洗衣粉洗,自然就不能用洗衣机了) 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如今乐乐已经2岁了,已经基本可以控制自己的屎尿了,母亲洗尿裤的频率也没那么多了.
        乐乐喜欢到楼下玩,喜欢玩沙子,每次下去,母亲都跟着,乐乐玩的开心,满头大汗,衣服脏了.回到家,母亲都会呈上一盘水,给乐乐洗干净身体.我自叹不如,我虽是乐乐父亲,但我却没有这个耐心---------脏就脏吧,晚上洗澡的时候再洗.
       乐乐不爱吃饭,每次都吃不饱就睡,一般下午1点开始,睡到4点,母亲会在她起来前,熬粥,有时候是瘦肉粥,有时候是白粥加小炒,虽然乐乐每次都是吃那么一点点,有时候甚至不吃,但母亲依然如故,在她睡醒前准备好小米粥.............
      照顾过孩子的人都知道,1-2岁阶段的孩子最难照顾,比上班累了不知道多少倍,但我的母亲,好不容易把我们仨姐弟拉扯大之后,接着照顾我的女儿,感激之情,我又怎能用三言两语表达得出来呢????
     结束语
       "我要娶个老婆,给你洗衣服" ,这是我小时候给母亲的承诺,如今,而立之年的我,娶妻生子,虽没有手表,洗衣服的事我却依然记得.现在有了洗衣机,自然不用我老婆去洗,但母亲的衣服,却总是她自己手洗,然后拿到洗衣机甩干.我说"老母,放到洗衣机洗吧",她却说"就那几件衣服,放到里面洗浪费水".
        我的母亲,我的好母亲,你要我如何去报答你的恩情啊,你为我付出那么多,该是我报答你的时候,你却处处为我着想,连洗衣服的水都要省!!母亲啊母亲,我的好母亲!!!!
        写到这,我两眼已经泪汪汪,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!!!!!!!!!